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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方】距离(十二)



  难得的休息日。


  曲松林到达绒布寺时,初升的朝阳洒下第一道微弱的光芒。


  矗立在蓝天下的珠穆朗玛峰,先是被浅浅的粉红激荡着千万年不化的雪白,渐渐地又由灿灿的橘色勾了个金边。


  “要我说,魔鬼训练就是堵墙。珠峰呢,一直在墙外头。”林杰围着玛尼石堆转圈,“两年时间,南墙都被咱们撞破了,也没得着机会看看墙外的风景。”


  “你以为总指挥为什么给咱们放假啊!”杨光用肩膀撞了撞正在拍照的李国梁,“按照以往的气象记录,今年的窗口期马上就要到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咱们……”林杰咽了口吐沫,才把话转到一个勉强能听的程度,“……登山前,最后一次放松?”


  “人走人留的,到现在,也该有个了结了。”李国梁的镜头对准正凝望着白塔的曲松林,“可不顾一切,真得就能不计较最后结果?”


  杨光笑得一派轻松:“反正我只要跟着突击队一起登上去就行。不像你俩,都有任务在身。”


  “你这话说得,好像咱们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似得。”林杰的胳膊往杨光肩膀上一搭,“扎西那只小蚂蚱呢?怎么跟兔子似的,嗖的一下就没影儿了。”


  李国梁的镜头里倏地多了一个人:“他跟杰布教练还有黑牡丹,进到寺里献哈达去了。”


  快门才按下,曲松林已然从绿色的经幡下走过,只留下方五洲一人站在白塔前。


  “曲教练这脾气……”林杰故意环着杨光的肩膀哆嗦,“当真是见一次,冻僵一回。”


  “那是你。”杨光扒拉开林杰的手,又伸脚踹了踹发呆的李国梁,“要搁咱们方队,早贴心地送上挂霜的茄子秧了。”


  “啥玩意儿?”林杰满头雾水,伸出去够杨光的手也抓了空。只好挠挠鼻尖,嘟嘟囔囔,“送茄子我还能理解。送茄子秧这事,我就想不明白了。”


  李国梁放下相机,低低地说了句:“曲教练的脚,你忘了?”


  “怎么可能忘得了。”林杰收起嬉闹的心思,深深叹息一声。


  “去年冬天,方队天天猫在曲教练的宿舍写训练计划。”杨光左右瞧了瞧,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有一回,我去还气象数据。正好看到方队蹲在那里,硬把曲教练的脚往热水里面按。嘴里还说什么‘真跟猫似得,又怕烫又怕水’。”


  “咳咳咳咳咳咳咳……”林杰差点把肺咳出来,“你听错了吧。咱们曲教练,猫?依我看,藏獒还差不多。”


  “你这眼神,真得找赵医生看看了。”杨光扬起下巴朝着方五洲的方向比了比,“那位才是忠心又英武的藏獒。”


  一直摆弄相机的李国梁突然问道:“后来呢?”


  林杰问:“什么后来?”


  “后来……”杨光迟疑了一下,“后来曲教练说,‘执着是好事,但死心眼就没必要了’。”


  “我觉得死心眼挺好的。”方五洲跟在曲松林身后念叨着。


  一路踩过沙砾、碎石,曲松林残缺不全的脚发出寂寞的踢踏声响。


  珠峰就在眼前,再次发起冲击的日子也基本确定。整个登山队只剩下他这个教练,留守。


  曲松林知道假期的意义,也明白相聚与欢乐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短暂的。


  所以,“冲刺阶段”的训练计划纵然写得满满当当,他却向赵政委提出——给队员们放个假。


  也给方五洲放个假。


  “我们……”曲松林停下脚步,声音孤零零地在风中飘荡。“方队长,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方五洲几步赶上曲松林:“我们已经把能教的都教给他们了。”


  “我知道。”曲松林继续往前走。


  方五洲与他差不多并肩走着:“经过几次拉练,他们比刚来训练营那会儿稳重多了,也谨慎多了。”


  曲松林皱了皱眉头:“嗯。”


  “松林。”方五洲试着拨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阴云,“这一次,咱们登山队准备得很充分。光从物资补给上来说,就远胜六零年那会儿。你看,连应对第二台阶的铝梯都是经过科研人员多次论证和实验才制造出来的,轻便又结实。到时候,把它往崖壁上那么一钉,多少人上上下下的,再不用像咱们当年那么费劲儿。”


  “这些稚鸟,先是钻出了壳,然后独立行走。现在,他们可以飞了。”曲松林把眼睛闭上又睁开,压在心里的东西轻飘飘的,却也沉重压抑。“方队长,头鸟不好做。”


  “松林。”


  “嗯。”


  “咱们都是年近不惑的人了。”


  “所以?”


  “人都说越老越唠叨,可你却是岁数越大话越少。”


  “该说的话,训练时都说尽了。”曲松林脸上没有表情。看着很像平时的冷漠样子,有点凶,又有点严肃,薄薄的眼皮耷拉着。“怎么着,还想让我多骂几句,给你鼓鼓劲儿?”


  气氛一时有些僵。


  方五洲似是没察觉到曲松林的疏冷,自顾自地说着:“你啊,心事儿太重。成天又只顾着忙工作,哪儿有时间好好睡觉。以后得记着,天天用热水泡脚。饭也得好好吃,总这么瘦可不行。虽说人生难买老来瘦,可你才四十,还年轻……”


  “甭说什么以后。”曲松林粗暴地打断方五洲的话,“我说过……”


  “不行。”方五洲望着曲松林,眼睛里闪动着粼粼的柔光,“无论发生什么,绝不是现在,也绝不是成功登顶前。”


  “也许我们会意见相左。”


  “没关系。我们有气象组做支援,而且,你忘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方队长,你该做得是——‘服从命令听指挥’。”


  方五洲望着在珠峰山顶飘摇的那团乳白色的烟云:“如果老队长在这儿,怕是又要头疼了。”


  “如果老队长在这儿,他会说:‘登上去。’”曲松林努力地吸一口气,才控制住情绪,“‘活着回来。’”


  “松林,我……”方五洲摸了摸鼓鼓囊囊的上衣口袋,“我想……”


  “五洲?”


  清澈明亮的女声让方五洲与曲松林同时绷紧了身体。


  “我去里面转转。”曲松林的眼神又慢慢幽暗下去。他撂下话,匆匆离去。


  从徐缨身边经过时,曲松林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好久不见。”每当方五洲看到徐缨,就会想起地质学院的图书馆。


  那里有明亮的落地窗和午后和煦的日光。


  累的时候头稍稍一侧,就能看见从全国各地被召集到学院进行集训和选拔的青年们正在操场上打篮球。


  那会儿的曲松林比现在还瘦,可打球的时候却有着不输他人的体力与耐力。而且,从不硬拼,用得都是巧劲儿跟过人的技术。


  徐缨抬手在方五洲眼前晃了晃:“又愣神。”


  方五洲回过神:“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年。”徐缨的声音并不高。她是做了万全准备才带队上青藏高原的,可见着方五洲,徐缨心里那股子痛苦又冒了出来。“我去学院……去锅炉房找过你,可那时你已经离开了。”


  “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方五洲认真地望着徐缨,声音是温柔而平静的,“但我这个人,这条命,都许给珠峰,许给我的队友了。”


  徐缨的眼神由兴奋渐渐变为黯淡。她伸出手,嗓音变得无比生分:“方五洲队长,你好,我是珠峰科考的气象观测组组长徐缨。这一次,我的工作就是搜集和分析气象数据,从而作出准确的预报。”


  曲松林站在绒布寺大殿前的看戏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20公里外的珠峰。


  “以前,你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这么恹恹地站着。”如果可以,方五洲宁愿将曲松林心中的伤与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只给他留下温暖与美好。


  曲松林望着徐缨远去的背影:“又把人得罪了?”


  方五洲严肃地说:“我只是希望她能放下过去,活得轻松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如果她不能呢?”曲松林继续问道,“你会帮她吗?”


  “帮她开心?”


  “帮她放下过去。帮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作为同事,我相信科学,也信任她的能力。”方五洲紧张地咽了口吐沫,“作为朋友,我自认不是那个能开解她的人。唯有不留一点余地,才能真正帮她放下。”


  曲松林的眼睛平视着前方:“不留一点余地……”


  “不留一点余地,才能心无旁骛。”方五洲从上衣兜里掏出对折的信封,“松林,决心书我交给赵政委了。这封信,你替我收着。”


  曲松林看着方五洲手里厚厚的信封:“我不能。”


  “当年,我收了你的遗书。”方五洲为了解压,也是为了多一点底气。他半开玩笑地问曲松林,“我没看过。但我的,你可以看。”


  曲松林的心,竟一下子变沉了。他强忍住那种莫名的压抑,骂道:“滚蛋。”


  “这就滚,这就滚。”方五洲迈开腿儿,手却拽着曲松林,嘴里还喊着,“李国梁,李国梁!”


  李国梁闻音匆匆跑过来:“队长?”


  “帮我跟你们曲教练合个影。”方五洲开心地笑着,“记得把珠峰照全了。”


  “我们也要合影!”林杰跟杨光在旁边凑热闹。


  “边儿去。”方五洲笑着骂了一句,“都那么大个人了,排队懂不懂啊?”


  “懂!”从寺里出来的黑牡丹与扎西答道。


  杰布望着他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是绒布寺,声音都放轻点。”曲松林低声叱了一句。


  “是是是。”方五洲口中应着,手上的信封直接塞到曲松林那件大氅的衣兜里。


  “咔嚓”。


  李国梁按下快门。


  同样的四月,时隔十五年的并肩。珠峰距离他们,还有20公里,和一个适合攀登的窗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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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的地方终于过去了。


想写个衍生短篇,梗都想好了,但翻遍京哥的角色也没一个合适的。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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